那间丹青小屋
去访问周翼南伯伯,到楼梯口看见一位年长的阿姨在自家门前拖地,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抬起脸,眯了眯眼睛如同要看清我,年月变迁的光遽然掠过她的脑门,染白了她的头发。“王阿姨!”我不由叫作声来,她是翼南伯伯的夫人,相隔近二十年后我第一次看见她。她立直了身,踌躇地笑了起来。
翼南伯伯和爸爸是多年的知己,但大约是因为各自奔走于生计的原因,良久都没有一聚了。翼南伯伯的这间客厅连着卧室,沙发旁的茶几上摆着一摞印刷精巧的画册,有席勒、莫奈的著作,能够看出主人日子的闲适与涉猎的广泛。王阿姨放下拖把,含着笑侧身坐在客厅口一方矮凳上,“你父亲和翼南知道那么多年了,十多年前他还常常到家里来看翼南作画呢。”我点点头,是啊,时光荏苒,现在观画的现已变成我这个第二代了。翼南伯伯嘿嘿地笑着与我说话。
对面,两只青花瓷瓶之间,一张色彩鲜艳的图像跳脱出来:高兴浅笑的小狗蹲伏着,两只耳朵像连在一起的气球般轻轻地向上翘起,如同随时要带它起飞呢。下面写着几个幼嫩的大字,“献给外公外婆!”我不由浅笑了,年头的时分,翼南伯伯特意寄给我他所绘的小狗,也是这样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童趣,在印象中还真是没有见过其他人如此画的。翼南伯伯大约是从绘猫开端的。
那些不幸心爱的小生物们或睁着渴睡的眼睛,在长长的多情的睫毛下温婉地望着观画的人;或作怒目圆睁状,强打起精神立在那儿,有某种幼嫩的正气凛然。客厅墙上那只是非搀杂的小猫这时正团着身体卧在一长串丝绵做成的吉祥物下,鼻尖轻触细细的尾巴,身体在细微的呼噜声中震颤,隔着茸茸的毛如同都能触到它的体温。这小猫因着它的甜美、自足的神态天然也成为吉祥物的一部分了。
听说,画家所绘的动物都有主人自己的性情描写,而它大约也像极了主人恬淡、慈祥的处事情绪吧。翼南伯伯的画涉猎广泛,山水、人物、花草、动物皆有。他的山水翰墨温润而有控制,又包含着诗情,是典型的文人画。那些矮小、粗陋的农家小院深陷于万嶂砌就的青绿山石之间,又有一脉水泉自山上流下,绕过屋后。风拂过山峦,卷起很多的树丛,那些小屋被暗涛吞入又复吐出,真是气象万千。
而他笔下的戏剧人物也相同逼真,在绘那些人物的时分或许带着戏说的意味,并不仔细的,因而特别风趣。绿衣绿帽的蒋干,染着白鼻子,手指脑袋,一脸利诱。翼南伯伯题字设问:“全国墨客观此画何感焉?”闻此,画中的蒋干为难极了,但如同依然没有想理解,半抬着腿,欲走欲留,老大不甘愿地上对着一切观画的人们。现任武汉作家书画院院长的翼南伯伯近年来又对京剧人物做了进一步变形,创造出门神系列国画著作。这些小官僚们骑着圆肚弯腿的宝马仓促地在宣纸沉潜的布景上挨个过场,持着宝剑纠缠在自己小小的忙乱中。
我最喜欢看他们那仔细的情绪,红着脸,瞪着眼,真像大公无私的包青天一般。在这小小的国际里,铿锵的锣鼓声敲起,画上那门神又要去战斗了,马走碎步,神持宝剑,那样质朴和单纯,让人忍不住泛出浅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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